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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仁明|凡中国乐器,皆是道器

2022-07-03 04:37:51

台湾渔村的寺庙多,迎神祭典最是欢哗喧天,热闹非常。读小学那晌,我也参加过游艺阵头。迎神赛会时,阵头绕境,家家户户都香烟袅袅。但凡备有香案,我们都得舞弄一番;有时遇着熟识的亲戚邻居,他们含笑望着,我难免赧然,颇不自在,但是,也仍依旧循着阵式,照常耍弄。这阵头套式,也不知舞动了几番又几回;在那无数次里,或轻松、或拘谨、或随意,不一而足;但是,独独有一回,忽地就全心全意唯虔唯诚了起来。那回,是在庙埕,对着庙口正门,鞭炮异常响亮,大家也格外认真,因为,我们都意识到,这是在神前。


我小时候心思明净,在神之前,就像乍然独立于天地之间,其实,不涉迷信,无有巫魇,也完全没有偶像不偶像的问题,单单纯纯,就只是一份虔敬与明亮。长大之后,我读《礼记》,开篇便看到了“毋不敬,俨若思”,顿感亲切;因为,这样的“毋不敬,俨若思”,压根就是我幼时立于神前的那番明净与诚意。这样的心思明净,其实正是中国所有祭祀的本质。当然,后代不乏淫祀,歷朝也偶有邪教,但是,那毕竟都只是偏离了主题,暂时混浊了;根本说来,祭祀之清严,仍是中国文明最紧要之基柢。


直至今日,台湾民间仍处处可见此等清严。民间多祭祀,但凡重大的祭典,必伴以音乐。传统台湾的庙宇,也因此常有轩社,或南管,或北管,或唐宋风韵,或中原音声;祭典时,奏者居于神前,端正清和,如子亦如弟。我看他们在神前的唱奏,忽忽就想起了我年幼时在神前的蹈舞,都是一心一意,唯虔唯诚,都是无有机心,无有取媚。换言之,这都不是现代意义下的“表演”,这都是“非表演”。


中国民间的音乐,向来都是“非表演”;至于中国文人的音乐,则是“反表演”。因为,凡中国所有乐器,原先皆是道器,都是居于神前。早在殷商时期,音乐就已是沟通天人之媒介;而后《尚书》戒“恒舞酣歌”,正因音乐本是清严不可轻慢,不可浮滥。商周之后,历代尽管多有递嬗,但中国音乐却未曾脱离这个清严的原点。因此,民间的音乐,要不敬神,要不会友,要不就是自娱,皆非为了他人观赏,更非哗众取宠的所谓表演之事。至于文人的古琴,更彻头彻尾就是进德修身、溶于大化之道器。古琴可以自抒丘壑,也可以相互唱和;可以是个人之修养,也可以是人我之感通。这样的古琴,流露本然,无可做作,最忌虚矫;这样的古琴,不仅无关表演,更是自觉地“反表演”。


可惜的是,百年以来,中国文明沦丧,文化主体尽失;其中,又以音乐为甚。从此,中国音乐从体质到形式,从美学到表现,几乎都向西方一面倒,很难再见自家的本来面目。从此,但见繁复高难度的技巧,取代了真实生命的感怀;但见哗众取宠式的炫技表演,在中国音乐圈里大行其道;但见演奏家以夸大的肢体语言,相竞在舞台上讨彩取媚。即使是“反表演”的古琴,也逐渐失去了那最根本的自觉。于是,我们才会看到上回奥巴马访问大陆时,欢迎晚会那琴家令人错愕的“演出”:弹的明明是“高山流水”,但从其表情、其化妆,再到那俗艳不堪的表演服装,完完全全无法与“高山流水”的内蕴有任何联结。“高山流水”本是志在高山,志在流水;本是“不舍昼夜”,一任自然;这曲子原最该内蕴醇厚,又岂能像那演奏家如此张扬俗伧呢?


凡中国乐器,皆是道器,这是中国音乐之原点。即使真要当众演奏,也必须时时保有这份虔敬,不张扬、不讨好、不“洒狗血”。已故的胡琴大家刘明源,当年每在一曲奏毕,便将琴弓迅速拉回原位,行礼之后,自行离去,颇有剑客一击必中之后飘然而去之风。刘明源这般截然利落,固然缘于他对掌声喝采之淡然,也缘于他无心讨观众的好,更源于他心中比许多当红的“演奏家”都明白,什么才是中国音乐。


——摘自薛仁明老师《人间随喜》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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