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钢琴技巧 >一曲越调寄相思,一把琵琶走天涯

一曲越调寄相思,一把琵琶走天涯

2021-12-04 02:18:46


琵琶独奏《越调》章红艳

章红艳:一弦一曲总关情

2015-01-02 文/谌强     章红艳空间



父亲在家中的屋顶上垂下一段绳子、拴起他的琵琶那一年,章红艳才七岁。


那是一个阴沉的年代,阴沉得让人几乎看不到希望,共和国已经在深重的灾难中蹒跚着走过了将近十年的迷乱时光。章红艳的父亲同他身边的许多人一样,无法想象一年后、三年后甚至更遥远的地方,将会有一片花开的原野,他的弱小的女儿,将如同朴素而动人的花朵绽放在洒满阳光的原野上。


正如他一生从未实现自己最初的梦想、但却从未放弃希望和孜孜以求一样,他不断跋涉,在女儿七岁的时候,又一次出发。


章红艳的故乡浙江嵊州,是一个有着两千多年悠长岁月的历史文化名城,也是越剧的故乡。她的父亲生于斯、长于斯,越剧和剧中的音乐已不知不觉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在自己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便渴望着学习他热爱的这一切,渴望着成为这其中的一员。他的母亲面对儿子充满期盼的目光和家中的窘境,毅然卖掉家中的生活用品,换回来一把琵琶,交到儿子的手上。


许多年以后,章红艳已是一位名满天下的琵琶名家,她知道,祖母给父亲的岂止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琵琶,而是无言的母爱,是无尽的慈祥,是泪水流进心田也只有甘甜的一片深情,是任何苦难都无法遮蔽和湮没的美丽和伟大。


章红艳父亲的聪慧和那种因热爱而自觉的刻苦,使他成为一起自学音乐的少年中的佼佼者,但当同伴相继走进大都市成为音乐学院的学子、或走进剧团担当起乐手的时候,他却因为自己的疾病经历着一次又一次失望和磨难。对于将来从事表演的艺术学子来说,音乐学院的招生简章中甚至写着“五官端正”的要求,更何况,因为腿的疾病,章红艳的父亲根本就无法正常地走上他所渴望的舞台。


最接近实现梦想的那一次,一个剧团非常期望章红艳的父亲成为乐队中的一员,抱着一线希望,让他去医院做一次治愈腿疾的努力,医生说,小儿麻痹症是一种终生无法治愈的疾病,被希望燃起的烈焰又一次黯淡在失望的黑夜里。


在人生的旅途中,章红艳的父亲步履蹒跚,但他却依然坚定地走在自己热爱的音乐之路上。当他听说福建有一个剧团希望建立正规的越剧团、正在广招天下之士的时候,他依依不舍地告别母亲,带着琵琶、二胡等乐器,同几个伙伴一起远走他乡,去追寻那从未熄灭的理想的光芒。


章红艳的父亲在他的第二故乡,在那些与音乐和梦想相伴的日子里,与剧团里唱小生的越剧女演员成为知音,并结为伉俪,琴瑟相和,恩爱有加。但这温馨而安宁的日子还没有来得及等到章红艳的诞生,家门外的世界已是另一个天地,蒙昧的人们在迷乱的时光中,因为不同的派别而激烈争斗,甚至与自己的亲人为敌,甚至在和平的年代里举起了刀枪。


动荡的社会环境让章红艳父母寝食难安,不得不相携北归,重返嵊州,章红艳的祖母以她温暖的胸怀,让久别的儿子在故乡重新有了自己的家。随着章红艳和她弟弟的相继诞生,日出月升,在这个戏曲音乐家庭里,在动人的唱腔和悠扬的琴声中,又增添了儿女牙牙学语和尽情欢笑的天伦之乐。三代人,在逼仄而温馨的同一屋檐下重新得到了安宁。


章红艳的父亲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既是兄长又是弟弟、妹妹的琵琶老师。重返故乡后,他教的琵琶学生中,不少是与章红艳年龄相仿的孩子。章红艳上小学前,从未跟父亲学过琵琶,父亲给学生上课时,她常在一旁静静地观看、聆听,她和父亲都没有想到,一颗音乐的种子早已在她幼小的心田里悄然播下。


一天,又是上课的日子,父亲见一旁的女儿十分专注,不由得想让女儿一试,让她弹一个轮指给他看。章红艳举手触弦,一串清脆的琶音,珠落玉盘般,从她的指间滑落,让父亲十分惊讶,从未学过琵琶的女儿弹的这个轮指动作,竟然比身边这几个学过轮指技法的学生弹得还要好。父亲无言,让女儿学琴的想法却已在他心中悄然而生。


那时,章红艳七岁,在读小学一年级,让她学弹琵琶,从年龄来说,并不早。让她父亲为难的是,学琴,就得给章红艳准备一把琵琶,但家中的条件确实无法做到这一点。而让幼小的女儿怀抱自己的那把琵琶学琴,琴又太大,实在是无法让她抱起。从听到女儿指间滑落的琴声那一刻起,好些日子,欣喜之中,他也陷进了沉默和焦虑里,而久久苦无良策。


终于,又一个不眠的夜晚即将过去,灿烂的朝霞与章红艳父亲眉间的笑意一起,照亮了这个简朴而温馨的戏曲音乐之家。他设法在家里的天花板上固定住一段绳子,让那段绳子自然垂下,又让女儿端坐在绳子下,让她抱起自己那把硕大的琵琶,然后,他用绳子将琵琶拴住,承受起那沉甸甸的琵琶和殷切的希望。


章红艳最初三年的学琴时光就这样开始了。她不记得,那段系着父亲的希望的绳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不系在父亲的琵琶上。在父亲细致入微的教诲指点下和她日复一日的勤奋学习中,曾经艰深复杂的琴曲,不知不觉间,在章红艳指间,已渐渐有了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灵动与诗意。


,章红艳已跟随父亲学琴三年,一千多个晨昏的勤学苦练,已让十岁的章红艳可以熟练地演奏《草原小姐妹》等高难度的琵琶独奏名曲。父亲想,该是让女儿去见世面的时候了,于是,带上章红艳和琵琶,搭乘朋友的吉普车,向福州的考场进发。


那时,章红艳的家在毗邻故乡浙江的福建福安,从福安南下驰往福州。汽车行驶在山间那盘旋起伏、坎坷不平的山路上,让章红艳晕车难受、呕吐不止,一次次,父亲怀着歉意让朋友停下车,然后用路边的溪水将弄脏的汽车一次次擦干净,然后继续进发。整整一天的路程,山重水复,章红艳和她的父亲怀着热切的期盼,从深山里走到了大海边。


在福州准备考试的那些日子时,章红艳和她的父亲经历了许多兴奋、不安、期待甚至失望的时刻。看看那些比章红艳年龄大、专业老师教过的考生,父女俩有过担心比不过人家的不安,听听别人练琴的琴声,父女俩又有了信心;听说只要通过了第一轮、,也可进入福州的艺校,父亲对章红艳说,要没录取,我们回家去,明年再考。父亲觉得,十岁,章红艳还小。他从未放弃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梦想和希望。


,而全部考场最终只录取一个琵琶学生的时候,父女俩真是不敢想象那个唯一的幸运儿会是章红艳。更何况,考试中有一个视谱演奏的环节,从小由父亲口传心授学琴的章红艳,根本就不会视谱弹奏,而且临到上考场前才知道,匆匆忙忙的传授和学习,让技艺高超的章红艳考试时也弹得有些不成曲调,令监考的老师对她居然不识谱大为惊讶。


考完试,章红艳和父亲回到家里,又回到日常的学习和生活中去了,所不同的是,多了一分不知何时知道结果的期待。终于,那一天,章红艳与她的父母、与她父母剧团中的叔叔、阿姨一起正在乡下演出,,整个剧团都沸腾了。那个时常随父辈登台演出的编外小演员,成为这个寂寂无名的剧团的欢乐和骄傲。


三十多年过去了,章红艳演出的足迹已遍及世界各地,但她依然珍藏着剧团手风琴叔叔临别时送给她留作纪念的一个五线谱本,她是带着父母剧团里像亲人一样的长辈给她的许多礼物离开大家、向北京出发的,对父亲的不舍成为离别之际最为难过的时刻。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新时期的地平线上才刚刚露出一缕些微的晨曦,积重望返,百废待兴,国家和民众都处于贫困之中,从南方到遥远的京城,仿佛有一种远行天涯的意味。望着列车车窗外父亲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远方的身影,章红艳问送她到北京的妈妈,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从读附小到硕士研究生毕业,章红艳在北京、,而她的父亲、母亲,在她面壁抚弦、窗下苦读的日子里,默默地为她积攒着每个假期回家和返校的路费,却从未有过一次到北京的机会,女儿的归来和出发,年复一年,永远是心底深处殷殷的期待和祝福。


硕士毕业音乐会将要举行的时候,章红艳请从未到过北京的父亲,与母亲一起来参加她的音乐会,父亲却推辞了。他不是不想去北京,领略他女儿在舞台上的风采,聆听她弹响他一生最爱的琵琶,他是不愿让别人看见,在光彩照人的女儿身旁,有一位身患腿疾的父亲,他不愿让一分一毫的遗憾消减了女儿的完美。


章红艳对父亲说,爸爸,我的毕业音乐会是对我的学习和进步的检验,我邀请我的老师孙维熙、导师林石城和启蒙恩师爸爸您来出席我的音乐会,是您领着我走上了这条将伴我一生的音乐道路,爸爸,您怎么可能缺席呢……


那是一个令章红艳终生难忘的时刻!硕士毕业音乐会举行的那天晚上,、来自京城和外地的许多音乐同行和琵琶爱好者,在音乐会上聆听了她动人心扉的琵琶演奏,笑容、欢呼和鲜花让整个音乐厅都沸腾起来。章红艳在舞台上向她的两位恩师孙维熙、林石城深深地致谢,然后,捧起鲜花,走下舞台,走向观众席里的父亲、母亲。当她的父亲捧起这一簇鲜花时,音乐厅里的许多人,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章红艳平生只有两次在父亲的眼睛中看见过泪光。一次是十四年前她远行天涯、到北京求学、与父亲告别之际,一次是十四年后她为父亲捧上一簇感恩的鲜花这一刻。一个因为疾病而从未实现走进校园学习音乐这一愿望的地方戏曲琴师,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希望和追求,今天,他仿佛实现了最初的梦想,他的女儿成为中国最高音乐学府的琵琶教师、舞台上声名鹊起的琵琶演奏家。仿佛是一页无声而动人的乐谱,因一把非凡的琴,化着了余音绕梁的琴声和优美旋律。


在北京学琴的十四个春秋,从附小、附中到本科,孙维熙老师教了章红艳十二年,林石城导师教了两年,琵琶大师王范地等名家的指点、与指挥名家郑小瑛率领的爱乐女的合作演出,都让章红艳从琴艺到人生得到了成长与收获,父母当年在章红艳心中播下的爱和音乐的种子,在北中国这片博大的土地上开花结果。


章红艳父亲年轻时,自学琵琶,用的教材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出版的一本专业教材《琵琶演奏法》,他绝没有想到,几十年后,这本教材的作者、琵琶名家林石城成了他女儿的硕士研究生导师。章红艳跟随孙维熙老师、林石城导师学习,也随着自己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关注的重点已在无声无息的时光流逝中悄然改变了。过去演奏琵琶,可以迅疾如风而无技术瑕疵,让听众感觉十分精彩,读研究生的时候,越来越深入乐曲本身,章红艳反而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好了,而更加认识到传统的博大精深。章红艳说,那时,自己是在学习传统,而林石城先生以自己的亲历和实践,已成为传统,他是传统的一部分。


虽然清晰地认识到这些,可要举行硕士毕业音乐会的时候,章红艳却破天荒地选择了在一场音乐会上弹奏五部琵琶协奏曲的挑战,一些曲目改编自琵琶古曲,却以西洋交响乐队协奏,一些,更进一步,是新创作的交响乐队协奏的曲目,音乐会引起强烈反响。但有老先生觉得,这条“离开”传统的路似乎走歪了。林石城先生对此却十分宽容,他在这些曲目里听到了章红艳渴望探索创新的心声。


告别学生时代的章红艳有一个强烈愿望,觉得自己作为新一代的琵琶演奏家,有责任为琵琶这种传统民族乐器,寻找一个时代和民族的声音。在执教和演奏并行不悖的二十多年间,章红艳越是探索和寻找,越是感觉到,在传统经典中有一种她始终在寻找和追求的琵琶语言,她甚至有时候觉得,这种语言只能在传统中找到。章红艳说,这种语言,就是极富美学特征的韵味!


二十多年来,章红艳一直在寻找和追求这种琵琶语言,在章红艳心中,这种语言是声音之外、技术之外的东西,是一种抵达灵魂深处的情感和力量。她觉得,这种无以言说的、极富美学特征的韵味,让琵琶成为讴歌中华传统文化的深情的歌者、呵护民族精神家园的赤诚的守望者。中国古典诗词中写得最多、最婉转动人的传统乐器和民族音乐,也是琵琶,白居易的文学名篇《琵琶行》流传千古。


或许也是出于这一点,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在为该校的东亚语言文学系聘请一位讲授中国音乐的访问学者时,邀请了章红艳。一年的访问讲学期间,章红艳在哥伦比亚大学登台授课的同时,也在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堪萨斯大学等知名学府以及社区、沙龙举行了数十场讲座和音乐会,并在世界音乐圣殿卡内基音乐厅以及十多个欧美国家的知名音乐殿堂,举行了几十场音乐会,一把琵琶走天下,四海流韵觅知音,将韵味无穷的中国琴声留在了许许多多异国他乡的听众心底。


从海外归来,一个感受始终激荡着章红艳,让她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在海外演出时那些热烈而感人的情景,既是因为中国传统音乐所抒发的那些动人心扉的情感,所展现的那些不仅属于往日、同样也属于明天的长久生命力,与此同时,也是因为有众多具有较高艺术素养的音乐听众所致,中国音乐经典得以在他们的心中引起强烈共鸣。而这样的听众,在自己的祖国还不是很多。


于是,从海外归来的第二年,章红艳带着她的民乐弹拨乐的学生,在假期中,从杭州开始了“且弹且谈”巡回演出音乐会公益活动。每到一处,章红艳既给普通的爱乐者讲授琵琶等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又与学生们一起为听众演奏优美动听的民族音乐,越来越多的听众成为“且弹且谈”公益活动的受益者。六个春秋,章红艳与她的学生们已在天南海北举行了一百多场“且弹且谈”公益巡演活动。


三年前,在繁忙的教学、演出以及“且弹且谈”公益巡演活动的间隙中,章红艳又开设了以公益、互动、普及为宗旨的“章红艳音乐文化讲堂”,每月一期,向社会公众敞开了公益讲堂的大门。讲堂分为文化讲堂和琵琶课堂两个部分,章红艳主持并邀请文化界、音乐界知名人士为听众举行京剧、剪纸、织绣、摄影、国学经典和民族器乐演奏等不同主题的演讲,并由她亲自主讲、由她的弹拨组合团队成员对学习琵琶的听众给予指导。课堂上,从六岁多到六十多岁,黄发垂髫,共聚一堂,越来越多的听众在这里感受和聆听到中华传统文化优美动人的旋律。


许多人不敢相信,教学和演出繁忙的章红艳,竟然会挤出时间去做那么多公益普及教育活动,但她做到了。章红艳说,自己受益于悠久的中华传统文化,受益于热爱琵琶和越剧的父母,受益于社会、亲人和朋友给予父亲的尊重、受益于琴瑟相和的家庭给予自己的温暖和爱,受益于恩师给予自己教育和成长的滋养,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幸福的、幸运的人,多么希望大家都同样幸福和快乐啊!


从父亲在家里的天花板上系上一段绳子、拴起他的那把琵琶、教女儿学琴那一刻,到今天,几乎快四十个春秋了,名满天下的琵琶名家章红艳,从未停止过向引领自己走上音乐和人生道路的父亲学习。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至今,章红艳的父亲每天都在家中练琴三个小时,两个小时琵琶、一个小时二胡。章红艳说,父亲以他无声的教诲,在督促着自己永不停步。


十多年前,章红艳回家乡演出,特别请父亲、自己的启蒙恩师同台演出,父亲改编了一曲《梁祝》,用自己的二胡与女儿的琵琶一起演奏。音乐会上,一曲悠扬的独奏曲弹罢,正余音袅袅,章红艳对台下的观众说,她要请她的启蒙恩师与自己同奏一曲,她赶到台侧,拿起父亲的琴,,深情婉转的琴声从父女俩的指间响起。许多观众至今还记得那感人至深的时刻。


从那以后,章红艳到世界各地演出,总有一些时刻,会在她的身边见到她父亲的身影。有一年,章红艳去台湾演出,父亲同去,坐在台下观众席里第一排与她相对的那个座位上,有人递上一把临时借来的二胡,章红艳怀抱琵琶,与她的父亲和恩师,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为台湾听众奏响了优美抒情的民族音乐旋律,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令海峡对岸的同胞不由得为之动容。


两年多前的那个岁末,章红艳在北京音乐厅举行了“章红艳琵琶音乐季”,传统曲目音乐会、室内乐音乐会、师生音乐会、琵琶协奏曲音乐会等四场音乐会,以及一场学术研讨会,让众多琵琶学子和音乐听众深切感受到传统文化和琵琶艺术给予的心灵洗礼。


一弦一曲总关情,琴音未尽泪满襟。那个岁末,许多听众在音乐会上,聆听章红艳父亲改编自越剧的小生唱腔、并敲打着越剧打击乐器“的笃板”为章红艳伴奏演出的那一曲《越调》时,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音乐厅里的每一个听众,都知道,养育了章红艳生命和灵魂的章红艳的母亲,便是越剧舞台上一个“小生”,在这个流淌着深情的夜晚,她的亲人奏响这一曲她曾经唱过的曲调,向天堂中的她送去了问候和相思。此时此刻,章红艳怀抱中的琵琶,化作了飞出心灵、向天堂飞去的夜莺……

[转自《中华文化画报》2014年第3期]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