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乐器渊源 >中国乐器

中国乐器

2023-06-05 09:59:46


       乐器是有性格的,它静静地待在那里什么也不是,一旦被人操纵着,它的性格就出来了。 乐器和人一样也是有性格的,就像是人的嗓子,有的人嗓子可以唱得高一些,有的人嗓子却只能唱低音。什么样的嗓子唱什么样的歌是不能乱来的,这也有一种看不到的规律在里边,如果违反了这种规律,歌子就会唱得很不像话。

       中国的乐器很多,比如二胡,就是一种很悲剧性的乐器,所以瞎子阿炳才会用它来演奏内心的凄苦。想像一下他一边拉着胡琴一边在江南细细的雨里慢慢走动,又是细细长长的巷子,巷子里的石板路面一块一块都给雨水打得一片湿亮,这应该是晚上,二胡着了雨的湿气就更没了悲剧性之外的那一点点亮丽。


       中国乐器大多都是悲剧性格,马头琴更是这样,而且往往是,拉马头琴的人还在那里调着琴弦,那悲剧的味道就出来了。它是一种骨子里哀伤的乐器。草原的晚上是一无遮拦的空旷,你站到蒙古包的外边去,天和地都是平面的。没有树也没有山,什么都没有。忽然,马头琴就那么浑厚地响起来了,拉的是什么?是《嘎达梅林》。那样哀怨,那样悲伤,那远方飞来的小鸿雁真是令人柔肠百转。听马头琴演奏这支曲子的时候你最好要喝一些烈酒,但是不能太醉,也不能一点也不醉,这时候你也许会被马头琴感动得流泪,那是一种极好的体验。

      二胡和马头琴相比,还有那么一点点亮丽在里边,马头琴即使演奏那些调侃一些的曲子,如蒙古民歌,还是不脱悲剧的味道。这悲剧的味道让人产生强烈的及时行乐的欲望,这倒合乎常理,越悲伤的人越想去行乐。

      中国的乐器里边,琵琶是比较没性格的,它有些像是钢琴,没太明显的性格因素,却能演奏各路曲子,欢快的它来得了,悲伤的它也可以来。这就让它显出一种大度,就像是一个大气派的演员,什么他都能演。《十面埋伏》这支曲子里就有马在不停地奔跑,雨也在曲子里下着,云在曲子里黑着,有火在曲子里惨淡地红着。


      古筝也是这样的,古筝一旦演奏起来,便不是一条小溪样弯弯曲曲地流淌,而是从天边铺排而来的无边风雨,里边还可以夹杂着闪电和雷,可以很迫人地把你推到一个抽象的角落里让你去做具象的想像。


       古琴却是极孤独而不合群的避世者,别的乐曲是声,而箫和古琴却是韵,需要更大的耐心去领略,需要想像的合作,不是铺排得很满,而是残缺的,像马远的山水,再好,只是那么一个角落,树也是一枝两枝地吝啬在那里半死不活,需要读它的人用想像和它进行一种合作。箫的性格其实也是悲剧性的,是一种精神境界里边的凄苦,而二胡却更现实一些,所以二胡还能演奏《旱天雷》和《瘦马摇铃》这样的曲子。箫却要以惨淡的江天做背景,天色是将明未明的那种冷到人心上的深蓝,冷冷的,还有几粒残星在天上,雁呢,已经在天上起程了,飞向它们永远的南国,飞得很慢,这就是箫的背景,红红的满江红的芙蓉花是和它不协调的。

       箫和笛大不一样,是亮丽,“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这一声笛是何等的亮丽,也是这一声笛,月色才显得更加皎洁,诗的意境才不至于太凄清。笛是乡村的,箫却是书生化了的,这是不同的角色,根本的不同,想像不出来一个牧童坐在牛背上吹箫,笛的悲剧性是要在一定的背景下才能表现出来的。比如《红楼梦》中凹晶馆中赏月时那冷不丁突然响起的一声笛,直让人心惊胆跳,像见了鬼,又好像一个平时很温和的人一下子暴跳起来发了脾气,猛厉、没由来、让人防不住,几乎是绝望了的意思,一声就够了,这时候也只有笛才能压得住那种强作欢乐却已悲从中来的场面,如果让箫出场,会压不住那种气氛,那气氛太大,太沉,太暗,只有笛才压得住。


      中国的乐器里,唢呐是一种极奇怪的乐器,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悲伤地在那里演奏着,让人完全捉摸不定。中国的红白事的场面都离不开唢呐的惊惊乍乍。你觉得这种乐器的性格变得太快,太无常,喜欢与不喜欢它全要看是什么场面,是场面决定它的位置,而不是由它决定场面。有一支湖南的名曲是《鹧鸪飞》,是用梆笛吹奏的,梆笛里有几分哑哑的音乐给人一种疲惫的美感享受,颓唐的,疲惫的,无奈的美真是具有一种让人松驰到骨的魅力。唢呐吹奏的《鹧鸪飞》则完全是没了韵味的,没那种清韵,是世俗的热闹。唢呐的性格是直爽,直爽到有些咋呼,一惊一吓的,让人防不住的;或者就拉长了,像是一条线,你看着它要断了,却分明没断,你想像不到吹唢呐的人是去什么地方找的这么的口气。

      和唢呐相反的有,唐代的故事“吹笙引凤”,首先那凤是因为笙之动听才会飞来,笙是以韵取胜的乐器,笙的声音得两个字:清冷。这清冷二字似乎不大好领略,不亮丽,不喑哑,有箫的味道在里边,但又远不是箫,很不好说。唐后主的“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混清尘,忙煞看花人”。那管弦中的管想必就是一阵阵的笙歌,只有笙,才会一下子布满江面,如是笛,就太亮了,直线似的在江面上飞起,就不对路了。

       中国的乐器里,最亮丽的莫过于京胡,京胡是没性格的演员,但它处处漂亮,是一种戏曲中的装饰物,一个人在早晨的湖边独自拉京胡,你站在那里仔细听,就连一点点哀愁和喜悦都分析不到,它让你想到的只是一种经验的突然降临,忽然是妖精似的花旦出来了,忽然是悲切切的青衣掩面上场了。


      中国的乐器里是很少喜剧性的,雷琴好像是其中惟一的一种,可以学鸡叫,学马嘶,学各种的小鸟,《百鸟朝凤》这支曲子让雷琴演奏起来你真是会忘掉了乐器的存在。雷琴什么都可以学得来,就是没有自己的本声本韵。雷琴就是这么一种乐器,但它可以算是喜剧性的,但它又根本无法和锣鼓相比。

      锣鼓其实也是一种难以确定性格的乐器,但它出现在喜庆的场面太多了,所以,锣鼓一响起来,人们就兴奋了,这是历史的潜移默化。它的性格就这样给糊里糊涂地定格了。


      中国的乐器里,最不可思议的是,它在你耳边吹响,你却会觉得很远,它在很远的地方吹动,你又会觉得它很近。这是一种以韵取胜的乐器。是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超然独行的性格,世上的事都和它好像没有一点点关系,它是在梦境里的音韵,眼前的东西一实际起来,一真切起来,埙的魅力便会马上消失了。 


       音乐永远是一个人的,上百上千的人在一起听音乐,真不知道人们在那里听什么?乐器是有性格的,它静静地待在那里什么也不是,一旦被人操纵着,它的性格就出来了,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往往是,到了后来不再是人操纵乐器,而是乐器操纵了人。

友情链接